第三回 银镫销夜小姐恨鸾音 宝刀生光女侠歼狐首-《卧虎藏龙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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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谈了一会儿闲话,同院住的妇女又来了一个,三个人就在一起抹纸牌。不知不觉李二就回来了,原来此时已将到三更时候了。蔡湘妹就笑着说:“二嫂子明天见吧!”李二嫂子把她送到门首,说:“慢慢儿走!”蔡湘妹很敏捷地走着,还回头笑声说:“您请回吧!”

    此时天色昏暗,月光已被乌云遮住。这个花园大院是个很宽敞的地方,只稀稀的有几户人家,李家与刘泰保虽说是邻居,其实相隔着还有数十步之远。蔡湘妹迈动着莲足,还没有走到自家门首,忽觉眼前有一条黑影一闪。她不禁打了个寒战,就见那条黑影仿佛很高大,往自己住房的后面去了。蔡湘妹吓得紧跑几步,来到门前,她连叩门都顾不得了,就飞身上墙,飘然而下。南屋里却跳出来一条大汉,喊声“有贼”,手抡钢刀向她就砍。蔡湘妹疾忙躲开,惊叫着说:“孙大哥!是我!”

    孙正礼这才收了刀。刘泰保也跑出屋来,一看是他的媳妇,就问说:“你怎么不拍门,可跳墙呢?”

    蔡湘妹惊慌地说:“我看见一条黑影跑到咱们屋后头去啦!”

    孙正礼说:“什么?好呀!”说着便飞身上房,手提钢刀四下张望。

    刘泰保在下边说:“大哥你下房来!也许不是贼!”此时屋中的那些赌徒,也全都扔下了手中的骨牌,提着家伙出来了。

    孙正礼顺着房跑,跳到墙外,四下寻找,口中并骂着说:“碧眼狐狸!

    贼婆娘!你出来见见我五爪鹰!”话音刚落,就听嗖的一声风响。孙正礼赶紧低头,抡刀回身,当啷一声就把贼人的刀磕开。贼人一伏身,用地趟刀法来取他的下部。孙正礼跳跃到一旁,斜身一跃而上,抡刀直砍,贼人反刀法去迎。

    这时刘泰保一些人各执刀枪跑出门来,贼人便虚晃一刀向大院跑去。孙正礼持刀紧追,他已看出这贼人确实是个妇人,身材很高,脖子上系着一个很高的皮领子,连面目都挡住了。跑到大院她并不走,孙正礼持刀追上去,二人又狠狠地杀了两合。刘泰保等众人也都追上去,团团地把贼人围住,齐声喊着:“拿!拿!拿!”

    碧眼狐狸蹿耸跳跃,左拦右拒,手中的一口刀舞动如飞,并厉声说:“我与别人无仇,只要一朵莲花的性命!”

    刘泰保却冷笑着,抡刀猛进,并叫着说:“哥儿们卖点儿力气,别放走了狐狸!”五口刀、两杆枪便从四下杀来。碧眼狐狸却如同疯了一般,抡刀乱砍,说话之间她就砍伤了三个人,现在只仗着孙正礼、刘泰保和蔡湘妹了。相战又五六合,碧眼狐狸回身就跑,孙正礼在后紧追,刘泰保又拾起一块砖头向贼人的后影去打,可是贼人跑得极快,一霎时跑到城墙根,就没有了踪影。孙正礼站住步,提刀大骂了几声,刘泰保夫妇赶到,这才把他劝了回去。

    此时那些受伤的人都已搀到院里。原来除了铁骆驼梁七的左臂上受了一刀,鲜血已流满了身,闭着眼呻吟,躺在炕上,骨牌压在他的臂下都已染红。花牛儿李成、歪头彭九根本就没受伤,刚才是吓得趴下了;瞪眼薛八跟秃头鹰他们就没有上手。孙正礼提着刀出屋,又上了房。

    这里刘泰保取出了刀创药给梁七敷上,望着他的媳妇蔡湘妹,却不住地皱眉,心说:这可怎么好?我请来的朋友多半是饭桶!我们两口子跟五爪鹰,三个人才能对付一个贼人。幸亏今天来的只是碧眼狐狸,倘若她那个徒弟再来了,再带来那口斩铜断铁的宝剑,那不就糟糕了吗?他愁眉不展地回头向秃头鹰说:“你出去把官厅的人找来吧!他要死了再报,那可就晚啦!”

    秃头鹰却摇了摇秃头,张口就说:“我可不去!我还留着我这颗秃脑袋给人拜年呢!”

    蔡湘妹一顿莲足,说:“我去!”

    刘泰保却把她拦住,说:“你去还不如我去呢!”

    正要走,孙正礼就进屋来,问说: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这件事得报官,不然梁七死了,也算一件命案。他们都怕碧眼狐狸,都不敢到大街上去,只好我跑一趟,把官人找来。”

    孙正礼说:“我去,你们看家。”说着,孙正礼又转身出屋。

    刘泰保夫妇都说:“孙大哥要小心!”

    孙正礼愤愤地说:“我不怕!”他也不用开门,就飞身上墙,然后跳到墙外。

    刘泰保不放心,也提刀出来,却听外面咕咚一声响,并有孙正礼的骂声:“好贼婆!……”刘泰保大惊,喊声:“不好!”随之跳到墙上,却见外面一人也跳将上来。刘泰保吓得哎哟一声,摔下墙来。贼人却抡刀自墙上跃下,寒光一道,向刘泰保砍来,狠狠地说:“我要的就是你的命!”刘泰保就地一滚,躲开了贼人的刀,反将刀横扫,向贼人的腿上去削。贼人一跳躲开了,弯腰抡刀,向刘泰保就劈。刘泰保又很快地滚开,贼人去追,此时忽听吧的一声,贼人的背上中了一镖,蔡湘妹挺枪向贼人就刺。碧眼狐狸返身抡刀相迎,刘泰保从身后滚来,又用刀去削贼人的腿。贼人忍痛跃起,一口刀前后翻飞。

    此时屋中的几个人齐声大喊:“拿贼!”秃头鹰并抄起了湘妹卖艺用的那面铜锣,铛铛铛乱敲起来。外面的孙正礼也爬过墙来,虽然他已负伤,可是还奋勇抡刀而上。碧眼狐狸又一耸身就上了房,孙正礼就喊道:“追!”可是他已然蹿不上去了。刘泰保挺身站起,可是他也不敢上房。蔡湘妹又飞去一镖,却被贼人用刀磕落在地。

    那贼人碧眼狐狸就趴在后厦,嘿嘿冷笑,说:“刘泰保!今天再饶你一次,以后你若再敢欺侮我,我就……”

    刘泰保骂着说:“贼婆娘你滚下来!用不着你饶我,我刘太爷今天跟你拼啦!”

    房上立时飞下一片瓦来,刘泰保赶紧躲开了。孙正礼气得怪叫,大骂,李成、彭九、薛八等人也都各持钢刀出来。蔡湘妹从李成手中要过来一口刀,气愤愤地一顿脚飞身上了房;刘泰保也随着上去,却见房上的碧眼狐狸已然逃走了。他们夫妻在屋顶上,孙正礼等人在院中又都波口大骂,骂了半天,却没有人还言。

    刘泰保夫妇只得跳下房来。这时秃头鹰还在屋里敲锣呢,刘泰保就喊说:“别敲了!”屋中的人却没听见,锣声依然铛铛铛紧响。刘泰保气愤愤地走进屋去,却看不见人,一低头,才看见敲锣的人是蹲在桌子下了。

    刘泰保踹了秃头鹰一脚,又摆摆手,秃头鹰坐在地下,这才不敲了。他探出头来问说:“贼走了吗?”刘泰保也没言语。

    这时蔡湘妹和李成搀着孙正礼进了屋,孙正礼仍然气愤愤地大骂。

    他的后腰上是一块刀划伤,虽然伤口不大,可是鲜血如注。他歪身躺在炕上,便起不来了。众人齐都皱着眉发着怔,湘妹倒是很得意,说:“刚才我那一镖一定是打着贼了,不然贼还不能走呢!”

    刘泰保却摆着手,紧皱眉头说:“打了她一镖也不能弄死她,等她的伤好了,还是要来找咱们。这总不是长久的办法,咱们得另想个万全之策!”

    孙正礼咬着牙说:“明天我去告御状!我告玉提督家里纵养贼人!”

    刘泰保摇头,叹息,说:“没有准证据,又认不清贼人的模样,就是告了御状,咱们也占不了什么便宜!”又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这时秃头鹰从桌底下钻出来,问说:“还报官不报啦?”

    刘泰保也不理他,就走到炕前,向孙正礼问说:“孙大哥,你觉着伤势怎么样?”

    孙正礼的脑门子往下流着黄豆大的汗珠,咬着牙说:“这算什么?

    来!给我再上点儿刀创药,明天晚上我还来给你们防夜!”此时梁七在旁边呻吟得更紧,刘泰保夫妇就忙分着给两个受伤的人敷药。

    少时里院的得禄也出来询问详情。刘泰保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,得禄又害怕,又烦恼,并主张去报官。刘泰保却冷笑着,说:“刚才我也想去找官人,现在我却想找来也没用。这样的贼人窝藏在玉提督的家里,我不信他不知道,说不定碧眼狐狸还许是就正堂的夫人呢!”

    得禄说:“你也别胡说!玉正堂的夫人可是大学士的小姐!”

    刘泰保又冷笑说:“小姐?小姐才靠不住呢!”

    得禄在这屋里发了半天的怔,也就回到里院去了。里院得禄的家眷全都战战兢兢,再也睡不着;外院的人更是个个垂头丧气。

    不多的工夫,天光就亮了,刘泰保自己跑出去雇来了两辆骡车,就叫李成、彭九等人跟着两辆车,送孙正礼和梁七各回镖店。秃头鹰也走了。

    刘泰保是极为烦恼,倒头就睡。

    当日,刘泰保一天也没有出门。晚饭后,神枪杨健堂来了,那薛八、彭九、李成、秃头鹰等人全都没敢再来。杨健堂为人沉稳有胆气,武艺在孙正礼之上,所以刘泰保又放下些心。一夜依然是小心防备,刀枪不离身,蔡湘妹又预备下几支飞镖,可是并未发生什么事故。

    刘泰保也相信碧眼狐狸昨天是中了飞镖,伤得一定不轻。次日他就找了秃头鹰,叫他去想法儿探听玉宅里有什么人受了伤,或是有什么人忽然得了病。晚间,秃头鹰来了,说是玉宅防范甚严,仆人不许随便出入,那大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外人是无从得知。刘泰保只好在心里存着这个疑团,他暗咒着碧眼狐狸因为那一镖就死了才好。一连又是六七天,贼人并未再来搅闹,杨健堂也懒得每天由南城到北城来了。

    此时年关已近,别人都纷纷买面办肉,索账还账,里院得禄家更是高兴,连年菜都着手烹调起来。刘泰保却终日没有一点儿欢容,心里只想着捉贼防贼。湘妹叫他买办什么东西,他都摆手说:“忙什么的呢?反正误不了你过年就得啦!”

    他虽然并没说今年这个年不过了,可是二十三祭灶的那一天,他连一块灶糖也没买。晚间,蔡湘妹听着别人家里放鞭炮,就非常心烦。才点上灯,她就铺好了被窝独自睡去了。

    刘泰保把屋门关上,手里拿着口朴刀,坐在炕头,一边劝他媳妇,一边叹息着,说:“你也真是小孩子气。唉!你想我还有什么心肠儿过年呢?

    早先我只是心高气傲,自以为了不得,我到北京来的原因,就为的是会会江湖闻名的李慕白。但是现在,我竟叫一个碧眼狐狸和个小狐狸弄到如此地步,我出门见着人,都觉着没脸,还过年?”

    蔡湘妹说:“你豁不出去嘛!你要豁得出去,咱们每人一口刀,闯进玉宅去捉贼!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唉!那没有用。见着碧眼狐狸跟她那徒弟,咱们也是不敢认,白白叫玉正堂抓住,办咱们个持刀闯入家宅的罪名。玉正堂心里正恨着咱们两人哪!”

    蔡湘妹冷笑着说:“哼!咱们两人?你说得有多么亲热!可是既然过日子嘛,今儿连祭灶都不祭了,叫别人瞧着,咱们这哪像个人家?真是,我跟了你,还不如跟着我爸爸的时候好呢!”说着,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。

    刘泰保忙替媳妇擦眼泪,笑着说:“你别烦!只要捉拿住碧眼狐狸,找回来宝剑,那时咱们天天过年,天天吃饺子。”

    蔡湘妹把小嘴一撇,说:“哼!凭你呀?这辈子也捉不着碧眼狐狸,还想找回宝剑?做梦吧!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哈!由我老婆就先看不起我,我一朵莲花还算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?好啦!有你这句话,贼再来了你别上手,看我一个人……”

    正在说着,忽听外面门环吧吧一阵响,响声还似乎很急。刘泰保吃了一惊,蔡湘妹赶紧把他推开,惊慌着说:“听!……”刘泰保微微冷笑,站起身来,手提朴刀,开了屋门,昂然走出,在院中高声问道:“找谁?”这里蔡湘妹也赶紧推被坐起,疾忙穿上鞋,抄刀找镖。这时却听外面街门开了,有杨健堂的说话声,并听她丈夫在往屋中让人。蔡湘妹就赶紧放下刀,随手点起灯来,却见屋门一开,先进来的是一个女子。这女子头上梳着辫子,显然是未嫁,年纪也就是二十三四,身材不高不低,很俏拔;眼睛灵活而有神,脸上微微有点儿瘦,并带着些风尘之色;披着一件青绸的棉斗篷,并不华丽。随后进来的是杨健堂和刘泰保,刘泰保不但是满面笑容,而且有点儿惊慌莫措,并向她说:“见见!这是俞大姐!”

    蔡湘妹一时想不起这是谁,只规规矩矩地站着,把两手叠在胸前拜了一拜。这位俞姑娘也微笑着还礼。刘泰保就恭恭敬敬地让坐,又忙着去扎火炉,并叫湘妹给倒茶。湘妹诧异着,见这位俞姑娘在椅子边坐下,脸上还带着点儿笑。湘妹送过茶来,这位俞姑娘轻轻说声:“不要客气!”湘妹就站在桌子旁边,借着灯光,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位姑娘的脸,就见她连耳坠都没戴。又低头偷眼看着,见她的脚比自己的脚大,穿的是黑布鞋。

    此时杨健堂坐在姑娘的对面,笑着说:“好了!今晚我倒盼着碧眼狐狸师徒前来,叫他们碰一碰钉子!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那还用说?碧眼狐狸若来到,一定是逃不了。姑娘的武艺高强,天下皆知,谁不知镖杀苗振山、大败张玉瑾的巨鹿县俞姑娘?何况这三年您又学会了点穴!”

    蔡湘妹吃了一惊,她想不到原来这位不速之客,就是鼎鼎大名的侠女俞秀莲。立时她就笑了,说:“俞大姐,前两年在甘肃我都听人说过您,我想见您极了!您是几儿来的呀?”

    俞秀莲微微笑着,说:“我今天下午才到。我此次来,专为看我的德五哥、德五嫂。他那两个儿子是我的徒弟,儿媳杨丽芳也早就与我相识。

    我本想住上两天就走,还回到家乡过年去,可是就听德五哥说了你们被碧眼狐狸欺侮之事。我听了真生气,北京城怎能容这样的贼人横行!所以我叫人去请杨大哥,杨大哥带我来找你们。你们放心,只要贼人今天能来,我绝不叫她逃得活命!”这姑娘以前说话是慢慢地、轻轻地,但说到了末几句,她的声音十分沉重有力,并且眼里露出一种英悍之风。

    刘泰保这时十分高兴,极为恭谨。可是他今天跟俞秀莲是初次见面,有许多话他不敢问,也不敢说,只把碧眼狐狸与那小狐狸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俞秀莲丝毫不觉得奇异,只说:“不要紧,今夜她们若不来搅闹,明天你设法激她前来,到时我自有办法。可是我这次来到北京,只想住三四天,还得赶紧回去。我不愿别人都知道我来了,你还是不要在外去说才好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连连点头,说:“那是自然,我们若说出来俞姑娘前来帮助我们,那碧眼狐狸师徒一定惊吓得远扬,宝剑更没法追回来了!”俞秀莲点了点头,杨健堂就叫刘泰保同他到南屋去。

    这北屋里只有俞秀莲和湘妹,湘妹又把炕上的被褥叠好。俞秀莲却站起身来,脱去了青绸斗篷。她里面只穿着青布的短衣短裤,又瘦又单寒,可是她一点儿也没有怕冷的样子;腰间系着一条青丝带子,挂着刀鞘。她把刀鞘摘下来放在桌上,蔡湘妹就见是一对双刀,刀柄上系着很长的青绸飘带。她笑着走过来,摸摸刀柄,问说:“这是俞大姐使用的吗?”

    俞秀莲微微点头。

    湘妹就将双刀从鞘中抽出来半截,只见寒光夺目,心说:在这两口刀之下不知死过了多少凶悍的盗贼!她说声:“真是好刀!”掠起眼波来,羡慕地看着俞秀莲,又问说:“听说有位李慕白,是大姐的……”

    俞秀莲很自然地说:“他是我的恩兄。”蔡湘妹点点头,心说:幸亏我没说错了话!

    俞秀莲拉着蔡湘妹的手,笑着问说:“听说你的武艺也很好,还会打镖,会踏软绳。”

    湘妹脸红了红,说:“我的武艺比您可差得远啦!您别提了,提了我真要羞死。大姐练的是真正武当派的功夫,我们练的却是江湖上的俗玩意儿!”

    俞秀莲拍着蔡湘妹的肩膀,说:“你怎么这样客气?”湘妹笑了笑,又说:“以前我听人说大姐的英名,我以为您一定是身材很高大,黑脸,像五爪鹰孙大哥似的,现在一看,……您长得真俊!”

    俞秀莲没言语,湘妹又说:“玉宅里有一位小姐,长得也太好了。我原想混进玉宅,给那位小姐去当丫鬟,顺便探访她宅子里藏匿的贼人,可是没办到。那位小姐跟德宅的大奶奶、少奶奶都很好,她们常来常往,您将来在德宅一定能遇见她。她长得真美,我真喜欢她,可是她不如您,您的脸上有一种英雄之气。”

    俞秀莲摇了摇头,说:“她们富家小姐是应当长得好看。小姐的身后必定有丫鬟伺候,假若丫鬟都顶美,小姐却难看,那一定的叫别人笑话。

    你也很美,假若你不美,别人就该说你是个丑媳妇了。我却不能同你们相比,自我十六岁时就在江湖飘荡,如今已是六七年了。我无论走在什么地方,向来是孤身一人。可是一个女子在外边真不容易!投店都不方便。我只恨我长得太不雄壮,我恨我不幸生来是个女儿之身!”俞秀莲说话时,似乎是有点儿感慨,但面上并无什么悲戚之色。她同湘妹两人闲谈着,不觉得天色就不早了。那南屋中灯光也未灭,刘泰保跟他的表兄杨健堂也像越谈话越多。

    这一夜无事发生,第二天杨健堂走了,俞秀莲雇了一辆车,又回东四牌楼三条胡同德家。蔡湘妹得安心地睡早觉,刘泰保却到西大院去找秃头鹰。这几天刘泰保门也不大出,没什么精神,如同一朵莲花儿缺了水,快要枯萎了。今天却像遇着了甘霖,他的脸色特别鲜明,扬眉吐气的在西大院茶馆见着了秃头鹰,头一句话就问:“老秃!有什么新闻没有?”

    秃头鹰摇着秃头,说:“一点什么事儿也没有!昨天祭完灶我还跑到鼓楼西绕了个弯儿呢,看见玉宅大门紧闭,连点儿狐狸的骚气都没闻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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